绥中永安堡野长城(记者 潘恩战 摄)
绥中永安乡位置及东、南、西三段长城的走向
烽火台(记者 潘恩战 摄)
三道长城汇聚一处,若蜿蜒游龙纵横山岭;高耸敌楼隐身于苍茫林海,残破墙体倾诉岁月如歌……这一令人叹为观止的壮美奇观不在八达岭,不在居庸关,而在绥中永安堡。
阳春三月翩翩而至,在这春暖花开、莺歌燕舞的曼妙时节,去哪里舒展冬日里倦乏的筋骨?去何处一吐胸中积闷日久的浊气?远足,来绥中永安堡饱览野长城的原始风光,获寻天光云影里探幽怀古的野趣,那是何等充满诱惑的远山呼唤?
远足,来绥中看那野长城
我们是以一种“体验式”的全新方式,完成这次小镇之行的。走进人家寥落的僻远乡村;在田间地头与劳作的乡民拉家常、侃大山;沿着山羊觅食的崎岖土路迤逦前行,战战兢兢、手搭脚蹬地攀援数百年孤独的残破长城,望四野空旷,与山风独语,墨绿色的落叶林与枯黄的柞树林中,时而飘出一两声鸟雀的悠长啁啾,思绪陷入旷古默然的沉寂,人与长城一道成了风景……
这是一幅穿越古今的风景画卷:古意盎然的前所镇、宏伟精美的山海关、九门口曾经改朝换代的血雨腥风地、已斑驳凋落成夯土层的烽火台、亦真亦幻的孟姜女庙与同样虚实恍惚的秦皇殿、曹操歌咏的古碣石……作为旅程的尾声,在夕阳入海的辽远暮色里,我们挥别了袁崇焕当年镇守的宁远城(今兴城),那传递时光记忆的冰冷墙体,令人心头油然涌起一股感喟历史的诗意。
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幕式前一日,记者曾游览八达岭长城,那壮阔而严整的墙体让人心潮澎湃,却不知为何,隐约间,心头忽有丝丝缕缕的陌生与疏离;北京奥运会结束当天,在友人的陪伴下,记者在北京郊外的偏僻处,意外发现了一处战国燕代长城。与其说是长城,不如说是一道积满碎石的依稀石岭,千年光阴就这般如浮云而逝,感叹之余,那传说中真正的“野长城”在心中化作了一个神往的问号。
离开绥中前所镇,我们依据车载地图开始了这次寻根之旅。不要过于迷信现代化的电子设备,在深山环抱处,村民的指点才是探路的正源。
山势由舒缓而日趋陡峻,公路开始弃直就弯,最终盘山而行,数里之内风景迥异。忽然,一块天然巨石伫立于公路拐角处,我们下车休息,当踏上公路平台纵目远眺的那一刻,毫无准备的目光竟与梦境中的企盼不期而遇!
那刹那间的壮美,那令时光倒卷的震撼,那与天边浮云相偎相依的恢宏一线,游弋于险峻峰巅间,悠然而自信,飘逸着伟力独拥的千古尊贵,张扬着睥睨千军如草芥的万世傲然……
天,是沉醉的蓝;风,是抒情的气,人在画境中,竟可思接今古、视通万里。我们终于懂得,为何千百年来,绵延的长城始终是中华民族的血脉标识与至尊定格,远眺绥中永安长城的一瞬间,心中的谜底与曾经的疑惑悄然化散。
停驻,流连于历史画境中
带着这样一种令心灵跃动的期待,我们深入永安长城辖区的腹地。最开始,连那散落于山尖沟岭的土石墩台都能引动我们惊奇的目光,渐渐地,一种独属于长城文化的强大气场开始充盈我们的心怀。
终于,一道跨山越岭、似从天而降的磅礴长城横阻于车前,那不修边幅、原始蛮荒且气度傲慢的野长城以近乎零距离的视角冲入我们的视野。或断壁残垣,或孤楼危立,或巨石围合,青黄两色杂糅交错的墙体平面抛光,由不规则的巨石打磨边角后,白灰勾缝,有若搭积木般依山势起伏层层垒砌,若遇断崖,则借势而上……广袤的原野、起伏的山川就这样,被这人间的奇伟工程划分为战守攻防的两界,甄别出农耕与游牧的双重文明。这是何等惊人的气魄与浪漫瑰丽的想象力?
我们的越野车停在永安堡野长城由山峦延伸至山间盆地的空旷处,绵延无际的公路从长城中打开一个双排道的缺口。长城内外的山野间,稀稀落落点缀着几间草屋农舍,这个地方名为“蔓枝草”。
今年64岁的王大爷世代生活在长城脚下。冬去春来、寒暑易节,他在长城下打柴、拾捡山果,他在这方山水间娶妻生子,度过了整整一个甲子的岁月光阴。春季里,那满山遍野开得奔放、开得浓烈的杜鹃花映红了村头的解冻溪流,他和他的亲朋织构着金秋收获的梦。
对王大爷来说,这抬眼在望的长城已成为他梦牵魂绕的人生符号。他一生没有离开这山、这水,有关长城外的世界,他只是从电视里浮光掠影地一扫而过,古老长城锁闭了心灵,却也平增了生命的厚度。
“你看那些大石头——”王大爷卷起一纸旱烟,用嘴角舔了舔,打开了话匣子,“就说现在科技这么发达,怎么搬?怎么运?咱们的祖先那可真是了不得! ”话音刚落,王大爷的老伴插上一句,“我爷爷讲,‘身高丈二,日食斗米,身高八尺算矬子’,要不,这么多、这么重的石头咋能抬上去? ”
“前几年修路,本想扩充道路,宽度达20米,但绥中相关部门的领导全部赶到现场,立即阻止,说这长城是遗产,是文物,必须保护! ”一口旱烟下肚,吐出一缕白烟,王大爷陷入久远的回忆:“这长城啊,有说是明朝修的,也有说是秦朝修的。小时候长辈跟我讲,这段长城以里那块空地,在古代是军队的养马场。养马场两边都是山,大山叫南岭,小山叫关石砬子。你看公路通过的长城缺口,过去是城门。我们这个村叫‘蔓枝草’,是山里的一种植物。我听说,这段长城将来要重修,别看有些墙体坍塌了,一地碎石乱瓦,但没人敢像过去那样,拆墙捡砖回家盖房砌猪圈,现在你要是敢动长城砖,会被人举报,那是犯法的,可不是闹着玩的! ”
“爱我长城”是一个时不我待的严肃话题。除个别修缮一新的长城景点外,国内原汁原味的野长城已为数不多,北京的金山岭、箭扣长城;甘肃省武威市的明长城;以小河口长城为代表的绥中永安长城……永安野长城之所以能保持至今,一是地处偏远、人际罕至;二是住在这长城脚下的村民,多为当年于此戍边屯守的戚家军的后裔。即便如此,无情的人为破坏依然在继续。
近些年来,随着绥中小河口长城知名度的不断提升,时常有全国各地游客前来旅游观光,个别游客受长城青砖能“避邪”、“镇宅”等迷信思想影响,居然挖空心思,变着法儿地拆砖带回家中,致使附近的一些长城段落面目全非。
走上古长城,记者发现,长满枯萎荒草的墙头遍布黑色的羊粪,不远处,有村民在放羊。
野长城的青砖含碱,羊群时常靠近舔砖,长城墙体便逐渐疏松,遇山风雨雪,便极易垮塌倾颓。此外,开矿、刨药材、翻蝎子、砍柴烧炭等人类活动也对野长城造成不同程度的损伤。
怀着赞叹感喟兼杂的矛盾心态,我们驱车登临了锥子山,有人说,这里是永安堡长城景区的制高点。所谓的“道路”,不过是一条象征性的痕迹,个别路段坡陡弯急,必须万分小心方能惊险驶过。垫路的石块棱角分明、锋利如刀,竟扎爆了越野车的车带,幸亏有备用轮胎。
没有向导,我们的向导就是那时隐时现于林海中的长城。站到锥子山上,左手是蓟镇长城,右手是辽东镇长城,长城由东、南、西三个方向呈丁字型齐聚于此。一段向南,来自山海关的老龙头、天下第一关、九门口;一段向西,来自远方的嘉峪关、八达岭、慕田峪,到绥中境内经西沟长城、小河口长城;再一段向东,来自辽东镇长城的东端起点丹东鸭绿江边的虎山,至绥中后经高台堡、高甸子、范家、前卫、永安堡、李家堡等乡镇至锥子山止,这独特胜景是万里长城中绝无仅有的一大奇观。
据专家考证,永安长城始建于明洪武十四年,距今已有六百余年的历史,由于风雨侵蚀兼人为破坏,这一带的长城已残破不堪。
以前,由于贫困,永安堡不少村民无钱购砖置瓦,盖房、砌墙的原材料都取自无人看护的野长城。一块块历经百年风雨侵蚀的长城砖散落于长城脚下,有的长城墙体已呈蜂窝状,杂草、枯树在古长城的敌楼上随风摇摆。记者眼前的一座敌楼顶部已裂开了一条大缝,二层的墙体只剩下一面,一层一米见方的支撑座,已不足半米。
站在野长城上,孤寂的山风吹拂岁月的回声,曾经的金戈铁马、消逝的鼓角争鸣,坚固里的游离脆弱,动荡里的汇聚整合,都在这苍老冷峻的长城下,摇碎幻化为不朽的传说。
感叹,寻觅当年“长城人家”
永安长城景区包括锥子山、西沟、小河口等长城区段,这里的每一座城墩几乎都有典故渊源,每一座敌楼都与戚家军有着千丝万缕的历史关联。当年修长城的义乌兵的子孙散居在长城脚下,白驹过隙、世事流转,成了唱叹悠悠岁月的“长城人家”。
永安长城体系里的很多敌楼如一件件艺术品,不少敌楼的门楣、立柱上镌刻有精美的云纹、花卉、牧马等图案,还有装饰着漂亮造型的瓦当。有些敌楼铺房的屋脊、房檐上还饰有砖雕的鸟兽图案,甚至在城墙垛口上的射箭孔周围,也刻上了漂亮的装饰线条。令人称奇的是,有座敌楼的图案盘旋屈曲,线条复杂,好似缠绕在一起的两枝莲花,当地村民叫它“缠枝莲”,是夫妻恩爱的象征。
永安长城景区里的小河口长城始建于明代,是辽宁省与河北省的分界线。这段长约8.9公里的长城有18座战台、14座烽火台、31座敌楼。在31座敌楼中有12座带有浮雕,因其阴柔之美,被当地人称为“女性长城”,这在其他地方是很少见的。
据史料记载,小河口长城始建于明洪武十四年。明隆庆五年,名将戚继光被调到今辽宁、河北、北京一带整顿边务,他率领平倭有功的三千浙江义乌兵来到这里驻守。为稳定军心,戚继光允许家属随军戍边,长城修好后,敌楼便被分到各家各户守卫,官兵们携妻儿在敌楼上安家,一座敌楼也就成了一个家庭。较之改革开放初期的包产到户政策,一代名帅戚继光独创了明朝版的“包产到楼”。
后来,这些官兵从长城上搬下来,在长城附近繁衍生息,逐渐形成了村落。群山环抱的绥中县永安堡乡小河口屯,就是由这些当年筑城官兵繁衍后裔形成的自然屯。这个自然屯坐落在一处狭长的谷底处,大约有四十多户人家,屯里留存下来近10座古民居,其中有一户人家至今保存完整的百年古宅,那就是绥中长城守卫者刘福生的家。这一带,还流传着代夫出征,仿效花木兰的“媳妇楼”的故事。
在这座百年古宅内,院内有陈年的老石磨、储水槽、老式的木制水车、带篷的轿车,院套大门外还躺卧着一块雕双龙图案的汉白玉半块残碑。
(来源:辽宁日报报业集团数字报纸 主任记者张松 记者李小燕 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