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维华
辽东之地,古有秦边,年久废圮,遗址无存。万寿堂刊李贤《大明一统志》卷二五载辽东古长城云:“即秦时蒙恬所筑,其在辽东界者,东西千余里,东汉以来,城皆湮没。”此后历代帝王,迭有建置,然亦旋置旋废,故迹久湮。元代混一,不欲立边自限,墙堑无修。至于有明,驱逐元蒙,奄有海内,元蒙不时南进,北疆时扰,扞御之功,多资边墙;辽东为明九边极东之地,势居要冲,自亦置边卫守。考明人置边,以蓟镇为最早,事在洪武初年。《后知不足斋本》许论《九边图论·蓟镇篇》云:“我太祖既逐元君,乃即古会州之地,设大宁都司,营州等卫,而封宁王,与辽东宣府东西并列,以为外边。又命魏国公徐达起古北口至山海关,增修关隘,以为内边。”敷文阁聚珍版本顾炎武《天下郡国利病书》卷八论山海关之边墙云。“南抵海,北抵南山绝壁墙外后池,古称长城,徐武宁建治增,增设墩台防守。”又敷文阁本顾祖禹《读史方舆纪要》卷一0云;“明初既定元都,洪武二年,大将军达叠石为城(原注:即今南口城也),以壮幽燕门户。”(按此均为徐达始置蓟边之证,而辽之置边,则为时较晚。《读史方舆纪要》卷三七载成化二十年边将邓钰言,“永乐时筑边墙于辽河内,自广宁东抵开元,七百余里。”
然其言似难视为定论。《全辽志》(国立北平图书馆藏明刊本)卷五艺文志载李善《奏复辽东边事疏》云:
“……窃见辽东边事疲敝,臣至辽阳开原,询及故老,皆云宣德年间,本镇初无边墙,时唯严了望远烽堠。”
夫宣德间既无边墙,永乐去宣德尚早,何得有之?然只此一语尚不足为证也。又本书《辽东边墙》篇云:
“国初毕恭守辽东,始践山因河,编木为垣。久之乃易以版筑,而墩台城堡,稍稍添置,此其能亦无下于蒙将军(恬)者与。”
此于毕恭始建辽边之说,似甚确定。考毕恭仕辽,乃为巡抚王翱所荐举,而其置边,亦即于此任官之时,《全辽志》卷四《宦业志》云:
“(毕恭)字以谦,前屯卫籍,其先山东济宁人。巡抚王公翱,荐恭有文武才,由百户举升流官指挥佥事。图上方略,开设边西边堡墙壕,增置烽墩,兵威大振,虏人畏服。进署部指挥佥事,奉勅守备宁前地方,在任五年,边鄙宁谧。”
毕恭既承王翱之命,修置辽边,则王翱督辽之年,即毕恭置边之年,其理甚明。然则王翱督辽为何年乎?《明史》卷一七七《王翱传》载其督辽之事云:
“七年冬(正统),提督辽东军务。……翱乃躬行边,起山海关抵开原,缮城垣,浚沟堑。五里为堡,十里为屯,使烽燧相接。练将士,室鳏寡,军民大悦。”
又方孔炤《全边略记》卷一亦载其事云:
“时辽东守将屡失机,朝廷以为忧,乃命王翱往督之,令便宜行事。……踰月躬出巡边,自山海关直抵开原,高墙垣,深沟堑,五里为堡,十里为屯。择燧斥堠,珠连壁贯。”
是王翱于正统七年督辽,似无大误。置边之举,既为王翱所亲督,故《明史》与《略记》,即以此事属之,而又为毕恭所躬与,故《全辽志》亦以此事属之,事虽分述,实则为一。
惟自《明史》与《略记》观之,似建边辽东为正统七年一年之事,而自《全辽志》观之,则又似非一年所能毕工。按自山海关至开原,绵亘千余里,先则编木为垣,后乃易以版筑,虽其间不能无陷缺,亦决非一年所能成功,《辽志》言恭在任五年,当是建边之举,为正统七年至十一年间事也。
毕恭建边之年,既约略可推,然则其经行之道里为何如乎?《明史》与《略记》只言“自山海关至开原”,然语过简略,无可推究。大抵自山海至广宁一段,为沿边界而行,而自广宁至开原一段,则迂曲折转,出人意想。《全辽志》卷五《艺文志》载李善《奏复辽东边事疏》云: